尽流年免费阅读第二十九章 相见不识
最开始的时候华遥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一片森林里，那里古树参天遮天蔽日，偶有一两只寒鸦丛林中飞起。而她就立在林中一条宽阔的黄泥路上。
华遥正在疑惑她这是又窜到谁的梦境里来了，道路尽头传来一阵马车疾驰而来声音。
当然伴随着马车而来的还有一支支羽箭。
华遥心头一惊，这不是刺杀又是什么，在她活的这么多年里可没少见过。她一来就要受这池鱼之殃，运气着实有点背，她不会被箭射成个刺猬吧。
不过眨眼功夫那车已到她跟前，华遥惊恐的睁大双眼，想要避开马车，身体却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完全动不了。
华遥认命的闭上双眼，罢了，左右不过再病一场而已，她实在不愿看到自己血肉横飞的模样。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只是华遥突然被什么扑倒，摔得她后脑勺生疼。然后有人就抱着自己就沿着一个斜坡圆滚滚的滚了下去，所过之处羽箭深深的插在地上。看得华遥心惊肉跳。
后来估计是箭用完了，也估计是追杀的人想将杀人方案稍作调整，竟然没有再那样步步紧逼，华遥终于得以有机会看清就自己的人是谁。
凝尘！
怎么是他！华遥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没看错。虽然这一路滚下来的杂草丛生有些荆棘割伤他的脸，但轮廓眼神总不会变的。即便这个凝尘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但华遥万分确定，这个就是凝尘！
两人最后滚到山麓一片茂密葱茏的芦苇丛才慢慢停了下来。芦苇有一人多高，很好的掩饰了两人的踪影。
华遥半天不见凝尘起来，自己被压得呼吸不畅，就用手推了推身上的人，凝尘却没有起身，或许说是没有力气起身。
“喂，你倒是起来啊。”华遥气喘吁吁说:“我要被你压死了。”
凝尘虚弱的抬了下眼皮，用尽力气才从她身上翻下来，脸色煞白的坐在旁边喘着粗气。
“你……”华遥试探道:“你没事罢？”
“死不了。”凝尘平淡的说:“他们随时会追过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说完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身体是虚了点，但风姿傲然清华不减。他转身往芦苇丛深处走去，这是华遥才发现他背上有一个鲜血直涌的血窟窿，看这个样子是刚刚他救自己被箭射中的。
华遥心被触动，有些暖暖的又有些酸酸的。
忙爬起来往回森林的方向踩了一串脚印之后跟了上去，说:“你受伤了。”
“我知道。”凝尘看都没看她一眼云淡风轻的说。
“如果伤口不包扎的话，你会流血而死的，传说血流干了就会变成干尸，你不怕死的很丑么？”
这一次凝尘挑眉看着她，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怕不怕死？”
“左右不过一死，那就只能着眼于美丑了嘛。”华遥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
“那你现在可跟着一个潜在干尸，你不怕么？”
“怕呀，所以我这不是在致力于劝说你先处理伤口么？”华遥几步跟上去，望着他的脸说:“哥哥，你看你包扎伤口耽误了时间可能被杀手找到，得死。不包扎伤口，说不定会被别人会依着血腥味寻到你，也得死。唔，就算没被他们找到，也会血流而死，多不值当啊！要不我们找个地儿处理一下你的伤口？”
凝尘回头看了看，离方才的地方是有些远了，犹豫要不要真停下来的时候，华遥又开口了:“放心吧，哥哥，这芦苇丛那么大那么高，四面八方都一样，只要没有能根据气味寻人的动物，他们找不到的。再说按常理讲他们会以为你出芦苇丛去了的，方才我在回去的方向狠狠地踩了一串回去的脚印。”
凝尘扬起嘴角化出一丝浅笑:“你有心了，谢谢。”
“客气什么，你也救了我呀。”华遥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想了想又觉得一个姑娘家，这样贸然问别人名字容易招惹杀身之祸，且忒不矜持了，便自报家门道：“相逢即是有缘，我叫王翠花。”
凝尘勾起唇边笑了笑，目不转睛得看着华遥，华遥被看得缩了缩脖子。
长得那么精致可爱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是这样的名字，再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村姑，想来也是个假名了，也不拆穿她，客气有礼道：“我叫浮光。”
浮光？诚然，这名字比她的王翠花有文化多了，同是假名自己这一听就是隔壁村王大叔家闺女名字，而凝尘的假名就有意蕴多了，华遥嘴角抽了抽嘴。
华遥四下看了看说:“哥哥，那边有个浅泊，过去先洗洗伤口罢。”
凝尘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华遥撕了自己的裙角沾水给他擦拭了伤口，倒了些青叶平时强迫她随身携带的伤药，又撕了些柔软的里衬仔细的为他包扎好伤口。
凝尘疼得脸色惨白，唇上血色全无，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却是一声都没有坑一下，连眼中的淡漠平静都一丝未变。华遥心中忽然由衷的钦佩起他来，真是条汉子啊。
许是药的效果好，立马就没有流血了，华遥觉得青叶终于做了件立竿见影的有用事。
“那个”华遥拢了拢自己的衣服，问道:“哥哥，你是不是仇家挺多的啊？我这一个路人都能让你给连坐了。”
凝尘唇角轻挑，看不出是轻笑还是讽刺:“有点多，你害怕了？”
“我还是怕的。”华遥老实交代，忽然惊喜的低声惊呼道:“你看，这儿有鸡蛋！”
凝尘看了一眼，问:“我觉得，那分明就是一个野鸭蛋。”
华遥噎了一下，但还是兴奋的过去拿起鸭蛋，“是什么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做蛋花汤。诶，你喜欢芦笋蛋汤、芙蓉蛋汤还是番茄蛋汤？”
凝尘默了一下，说:“做蛋汤不是要先有锅么？”
华遥笑容僵在了脸上，干笑了两声后正色道:“幻想一下总是好的，人嘛，若苦不能改变的话，就苦中作乐罢。”
凝尘目光幽深的看了华遥片刻，低沉轻语道:“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真的？”华遥爽朗一笑:“有好几个人都说我像他们的故人，或许你们说的故人是同一个故人。”
“是么？”
“骗你做什么？改天介绍给你认识认识？”这话华遥倒是没骗他，确是流毓和星夜都说她像故人，实中的凝尘也说过像。
凝尘笑了笑，没说什么。
两人一没说话，周围便是沉寂的安静。
“我们要一直在这儿等着么？你知不知道他们大概会什么时候回去啊？”华遥等得肚子都饿了，有气无力的问。
“我不知道，但他们向来穷追不舍，现在定是也没走远。”顿了顿又说:“其实你可以离开的，不用在这儿守着我。我救了你，你也救了我，我们两不相欠。”
他真以为她不想走吗？她不过是找不到方向罢了，再说扔下老弱病残不管也不是她华遥的做派。当然她可不想告诉凝尘这个原因，不然肯定被嘲笑死要面子又不知羞。
“你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凝尘弯起唇角戏笑起来，发出低底的笑声，笑容太过迷人，华遥觉得自己立马被迷得五迷三道的，真是太要命了！
“我跟你说件事儿吧。”华遥拔了根芦苇嫩叶把玩，边说:“我知道你是谁。”
凝尘身子一震，眼里温暖明媚的笑意霎时冻结成锋利的寒光，双唇紧抿，握住匕首的右手青筋突起，全身肌肉紧绷，像是随时进行一场生死搏斗的野兽。
“你是谁？”
华遥玩着鸭蛋的手一顿，看到凝尘这个模样就知道他想歪了，解释道:“我不是要杀害你的人，唔，我们认识，或许算得上是朋友。你好好想想，看看对我的脸有没有印象？”
凝尘微眯着眼打量了华遥许久，握住匕首的手松了些许，不过仍旧摇头:“我不认识你，但我感觉不到你身上有杀气，或许你说得对，我们可能认识。”
华遥也懒得解释，点点头:“可能认识，也有可能我记错了。我这人记性不好，你别……”
华遥话还没说完，凝尘一瞬间靠近华遥，用手捂住她的嘴，神色戒备的巡视周围，用唇形说:“有人来了。”
华遥点点头，漆黑莹润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示意他自己知道了。
凝尘放开她，然后自然的拉了她的手警惕而快速的离开。
华遥一边手脚并用的跟着凝尘，一边四下环望周围的环境。
当看到芦苇丛中一汪碧色的湖泊时候，华遥拉住凝尘，凝眉问:“他们了解你的所有喜好吗？”
凝尘凝重道:“他们了解我胜过我了解自己。”
“你会凫水么？”
“不会。”
“我有办法了。”华遥道:“跟我来。”说着拉着凝尘往湖泊深处走去。
“我说我不会凫水。”
“我会就够了。”华遥解释道:“我会救你的，他们一定想不到不会凫水的你会躲在水里。”
凝尘也在疑惑，自己竟然就这样贸然的相信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并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她手上。若是在平时来看这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果然二人刚刚走到深水的地方，岸上就传来几人的说话声。
“明明往这个方向来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他们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就在这哪里，四处找找，一定要找出来！”
“他中了箭，加上本就受了伤，还带着个小孩子，定然跑不了多远。”
“这一次再不能再让他逃走，他必须死在这里！”
华遥零零碎碎的听到一些话，实在没多大信息量，就扭头看了看凝尘一眼。
凝尘不识水性，已是溺得很严重了，气泡从他口中咕噜噜的往外冒，昏昏沉沉的往水下沉。
华遥吓了一跳，慌忙一把拉住他，怕他真昏死过去，离岸边还有那么远，倒时自己拖不上岸去怎么办？
顾不上许多，忙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渡了口气给他。
凝尘得了空气清醒了一些，眼睛瞥见水底的芦苇枝，放了华遥的手折了两支回来，两人一人一支将一端伸到水面换气。
岸上的几人在周围徘徊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死心离去。待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华遥才带着凝尘游回岸上。
华遥精疲力竭的躺在地上喘气，说:“我已经在水里救了你两次了，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凝尘拧衣服的手一顿，望向华遥:“两次？”
华遥心中一愣，呵呵笑道:“大恩不言谢，放心，我不会让你报答我的。”
“我一直以为这句话是被帮助的人说的。”
“谁说都一样的，要不然像我这样的大恩，非以身相许这样的壮举不足以报答的。”
凝尘凝眉认真思考了片刻，说:“我确实无以为报，但不报我又心里不舒服，那我还是以身相许罢。”
华遥怔愣的瞪大了眼，半响后才咳了一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豪爽的人，我允许你不报恩！”
“谁跟你说我是豪爽的人的？”
华遥：“……”
“难道我报恩你会不舒服？”
华遥不住点头。
凝尘又沉思了一会儿:“不舒服就忍着罢，久了就习惯了。”
华遥:“……”
“把衣服脱了。”
华遥警惕的捂紧湿哒哒的衣服，怒道:“登徒子！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华遥将话在心头又回味了一遍，惊了，他不会想现在就报恩罢？
凝尘疑惑的看了华遥神采丰富的面容，心中莫名愉悦，不由得微微一笑。看在华遥眼里，真是迷人得要命！
凝尘折了些枯芦苇枝，从怀里拿出已经湿了的火石生火。火堆都生好了华遥依旧紧紧裹着自己的衣服站的远远的，见自己望过去向后挪了两步，然后又挪了几步。凝尘方才反应过来华遥想到哪去了，哭笑不得:“你衣服不烘干么，这样会得风寒的。”
华遥面色一僵，感情是自己想多了，也对，这样方才对得起凝尘的修为教养。
华遥几步又挪回了原来的位置将外衫脱下来，说:“我本来想装一下小女儿家的娇怯羞涩的，但那般做作实在不是我的做派。”
凝尘含笑看着她绞尽脑汁胡扯的样子，也不戳穿她，只是接过她的衣服烘烤起来，温声道:“你要冷的话就坐过来一点罢。”
华遥搓了搓自己光溜溜的手臂，在温度和风度间纠结了一会，果断的选择了温度坐了过去。
“你背上的伤不处理一下么，都泡得发白了。”
“没事的，大抵明日就结痂了。”
“你身体的愈合能力那么好？”华遥惊奇不已，她只知道一个人有这种伤口迅速愈合的体质，那个人就是她谜一样的小舅舅。
“其实以前也不是，我体质会有这种改变是因为我的姐姐。”
华遥难得柔柔的笑，羡慕又无奈:“哥哥，你真有一个好姐姐。”
“是的。”凝尘目光如水，温暖和煦的微笑:“我确实有一个好姐姐。”
凝尘烤干了华遥的衣服后才将自己的衣服随便烘干了一下，又抓了一只野鸭杀了剖洗干净烤好。这芦苇荡里虽没有什么调料，但野鸭胜在肥美鲜嫩，凝尘烤的技术也极好，愣是让华遥吃了许多鸭肉。华遥再次觉得凝尘不做厨子真的可惜了。
吃了东西没过多久天就黑了，华遥在梦里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很疲惫。
凝尘看华遥频频打呵欠，温声道:“你先休息一下吧，我看着火堆。”
许是现实中凝尘从未伤害过她，于是对梦境中的他也没有戒心，自然的想要枕在凝尘腿上睡觉，华遥仗着自己年纪小耍无赖，说：“我要没有靠的，决计是睡不着的，哥哥，我枕你腿上睡觉好不好？”
看她玉雪可爱的模样，凝尘竟狠不下心来拒绝，便由着她了。
华遥枕在凝尘腿上，边揉眼睛边疲惫的说:“我一睡你就找不到我了，到现在你还没想起我是谁么？”
凝尘垂首认真的看了肩头上的小脸，深思了许久，沉吟道:“或许我真的认识你的。”
久久没有回应，凝尘扭头一看才发现华遥已经睡着了，细微绵长温热的呼吸柔柔的拂再他的脖项上，莫名的他的脸色变得绯红，浑然不见之前镇定自若清风朗月的淡漠模样。
自己为什么会相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姑娘，这要在以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她是谁？为何会有如此深刻的熟悉感，还有她字里行间透出的诡秘，若是旧识，何不坦言；若是新友，哪有羁绊？凝尘只觉心头茫然又有些牵挂，轻轻叹息了一声，帮华遥盖好衣服自己也闭眼浅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