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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流年免费阅读第二十一章 陵州刺史

  帝熙原本很是欣赏这个凌州刺史陈靖的,他当初还在宫里时,就有几次听大臣说起这个陈靖。陈靖为人刚正不阿正直忠厚,从不结交党羽,也不惧权贵,是个赤胆忠心,忠君为民的好官。

  这两年太子和二皇子斗的厉害,皇帝被他们闹得疲惫不堪,再加上年纪也有些大了,便对这些天高地远的官员也不太理会。再来陈靖耿直中正,不擅长官场里的弯弯绕,这些年查案办事时又得罪了一些京城权贵,是以这样忠直又有治国之才的人就一直局囿在这小小的陵州。

  现在华遥若是因自己被掳的事向陈靖发难的话,按她以往的作派,只怕是要可惜了这个忧国忧民的父母官了。

  华遥一碗接一碗的喝鱼汤,喝到第三碗的时候,被凝尘按住了手,凝尘浅浅柔笑:“公主,不能在喝了,这已经是第三碗了。”

  华遥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的放下了碗:“好。”

  凝尘看了一眼那乳白的鱼汤,问:“这鱼汤很好喝吗?引得你如此喜欢。”

  华遥摆摆头:“其实一点都不好喝,可是没有别的,就喝了两碗。”

  “不好喝你还喝那么多?”凝尘挑眉。

  华遥愣了愣,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只是渴了。”

  凝尘忍不住眼中化出柔柔的笑意:“公主很喜欢吃鱼么?”

  “喜欢啊,我娘说吃鱼会让人很聪明。”

  “女孩子还是别太聪明的好。”帝熙不阴不阳插言道:“过慧易夭,公主不怕白白折了寿辰吗?”

  “寿数天定,我们都是凡人,这些事着实轮不到我来费心。”华遥也不阴不阳的笑:“再说人若生得蠢笨,懵懂如稚子,就算给他个千秋万世,又有何意义?”

  “伶牙俐齿!”帝熙说不过她,干脆别过脸再不看她。

  凝尘疑惑为何这两人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为了缓和气氛,和善笑道:“我做鱼味道还算可以,不知公主空闲时可愿赏脸尝尝?”

  “你真的会做鱼吗?”华遥讶异的瞪大了眼,复又好奇道:“不是君子远庖厨吗,即便是寻常人家男子,只要家有女眷,就决不会踏入厨房,你堂堂一个皇子竟然会做吃食,真是奇了怪了!”

  凝尘抿唇轻笑:“当初我做错了事,父皇罚我到鹞乐山思过。随我同去的两个宫人耐不住苦寒,一年后逃走了。我不敢离开,又不愿饿死,只得事事亲力亲为。幸而鹞乐山山麓有一个叫沉仙的湖,里面的鱼鲜美细嫩,我经常捕了做鱼,一来二去这做鱼的技术还勉强见得人了。”

  鹞乐山在楚国疆土的最北边,山高而寒,山上积雪终年不化,物资贫瘠,方圆数百里荒芜人迹,只有山顶一座简陋的茅草棚。哪儿是惩罚皇室贵胄,永远不得翻身的地方,寻常人挨近不得。皇族宗亲若非犯了滔天大罪过,是不会被流放到那儿的。

  凝尘小时候是有多大罪过?竟被流放到鹞乐山去了。鹞乐山环境之艰苦,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他竟然能如此云淡风轻的说起那段往事,他是真的胸怀宽阔不拘往事,还是他为人太过深沉,心思情感藏得深,别人半点发现不了?

  话说回来,凝尘也是个十分有本事的人。但凡去过鹞乐山的人,从楚国建立以来,无不受尽磨难惨死山中。而他竟然回来了!他竟然好好的活着回来了,虽然是一个放逐在外的质子,但也是堂堂皇子,将来回去,再怎么着也是个亲王。

  想到这儿,华遥不由得多看了凝尘几眼,眼中是若隐若现的赞赏,开心的笑说:“流毓说要做菜给我吃,你说你要做鱼给我吃,我可都记着了,你们到时候了别耍赖呀。”

  流毓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也不看她,平静道:“我一直记着,只是怕公主嫌菜式粗陋,味道浅淡而已。”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嫌弃菜式粗陋,味道浅淡?”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你……”华遥语结,这是在和她玩鱼之乐呢。

  “我想流毓公子和我都定会谨守诺言的。”凝尘笑着缓和气氛。

  这边话音落下,那边青叶已经走了回来,在华遥身侧耳语。

  华遥看了看客栈,周围人实在太多,陈靖进来,必得行大礼,到时候跪倒一片,引起骚乱,就实在太过麻烦了。

  又使唤青叶叫陈靖去附近的茶楼候着,自己待会儿过来。

  青叶二话不说又领命而去,华遥收了眼光望向众人,笑嘻嘻的问:“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心情陪本小姐去茶楼喝茶?”

  帝熙刚要开口拒绝,华遥已经敛了笑,冷淡道:“你必须去。”

  流毓从容喉中的话咽了回去,果然,下一刻华遥对他笑道:“你也去吧,陵州城是个好地方,去见见他们刺史大人沾点福气。”

  一个刺史大人有何福气可沾?借口也不好好找一个,流毓哭笑不得,无奈的点头应下。

  “我还想在陵州城四处转转,见见这里的风土人情,我就先不和你们同去了。”凝尘清雅微笑。

  真是个贴心的妙人!知道自己是别国的皇子不好参与东国政治,自己识趣的离开倒是给了华遥一个台阶下,华遥当然乐得顺坡下驴了。语气甚是和蔼的对苏影说:“苏影,这两天你想必是累的很,今天我就许你半天的假,你留下来好好休息罢。”

  苏影嗯了声,不发一词,华遥琢磨着他应该是应下了。

  “你们且等等我,我去换件衣服就来。”说完噔噔噔的就转身爬上楼去。

  华遥换了件正式华贵一点的鹅黄锦服,难得的将头上的流纱发带解下来换了支双珠金凤七彩鎏金步摇。对着镜子左右看了两眼,见着这身打扮不算招摇缺也不失了身份,便推门离去。

  门外倚着门框站着一席白衣,凝尘手里拿着一见粉色披风,目光落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瞳眸如寒潭深渊,不知在思绪飞到了何处。

  听到开门声,他转回身看向华遥,眼里的冷漠尽数化去,笑意融融:“今日天气有些阴冷,公主还是披上披风吧。”

  华遥愣了愣,待反应过来时,凝尘已经双手为她系上了带子。替她理了理衣襟,像是个尽心尽力照顾妹妹的大哥哥一般宠腻的摸摸柔软的头发,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记得早些回来。”

  华遥心想,若是母亲能给她生个哥哥,或许她会快乐很多,就再不会那么孤独了。也或者若是凝尘不是楚国的皇子,只是一个漂泊异乡的游子,自己也不是一个心思阴诡暗谲的人,或许自己不会对他只有猜忌与隔阂,真的可以真心待他,做一个听他话的好妹妹。

  华遥眼中流露出的苦涩与落寞落入凝尘眼中,本想再说什么,但看到她头上的金凤步摇,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华遥垂下眼帘,嗯了一声,道了句谢谢,下楼同帝熙他们去往茶楼。

  茶楼——

  华遥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浅浅笑意,淡然而端庄进了陈靖之前预定好的茶楼雅间。

  刚刚站立好,陈靖便挺直的跪下行礼,声音低沉刚正:“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华遥也不叫他起来,像是没看到他一般,步步优雅走到了软垫处盈盈跪坐下来。帝熙与流毓皆摸不准华遥的心思,也怕帮陈靖倒忙,就不便说什么,只得跟着过去坐下。

  待到檀香木小几上红泥小火炉上的水已经第二次冒着蟹眼小泡时,华遥恬然安静地给自己到了一杯茶,看到身旁的两人,提起小茶壶又到了两杯,素手执杯递给两人,也没看向陈靖,看不出喜怒道:“陈大人,过来坐罢。”

  陈靖向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不畏权贵的人,但他必须的承认,眼前这个公主着实是让他后背发凉,心尖发颤。

  尤其是华遥抬首低眉,优雅的行云举止间那若有若无,似笑非笑的神色,如同面对一口幽深神秘却永远无法探得诡秘的古井,让人心生畏惧却又敬仰。加之她身侧两位天人之姿的少年,场景清丽绝美仿若山水画卷一般,让人更是不敢多看一眼。

  陈靖不卑不亢的起身走过去,肃然的矮身在华遥对面的蒲团坐了下来,不满面逢迎,也不行事怯懦。

  华遥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的笑意,这陈靖倒是一举一动间尽显文人傲气,铮铮风骨。

  华遥将一杯茶递给陈靖,端起自己的茶浅抿一口,缓缓道:“陈大人可知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

  “公主驾临,未曾夹道欢迎,是陈靖之过。公主在陵州遇险,陈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陈靖全凭公主处置。”陈靖放了茶杯,在华遥面前端正跪下,沉静道。

  “真的任我处置?”华遥微微挑眉,不辨喜怒。

  “陈靖凭公主发落,不过在公主发落之前,陈靖有话想要公主带给皇上。不知公主可愿遂了这小小心愿。”

  “哦?”华遥不动声色:“你且说来听听。”

  “陈靖人微言轻,很多呈秉之言到不了陛下面前,唯有借公主之口。”陈靖吸了一口气,镇定的缓缓道来:“公主可知在陵州掳夺的人究竟是何方势力?”

  “我才来这里,怎会清楚这里鱼龙混杂的局势?”

  “那些抓走少女的人是二皇子的人,每次抓捕他们就拿出皇子信物,武力压人。府衙兵力不够,根本不能奈他们何。”

  “放肆!”华遥手中杯子猛掷到陈靖面前,茶水溅了陈靖满面。

  陈靖低垂着眼帘,隐忍不语。

  华遥挑了眉冷笑:“陈大人,你可别说本公主没提醒你,构陷皇子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陈靖所言句句属实,上忠诚于君主,下无愧于百姓,我不敢说自己在为乡亲们谋多大的福利,但若能除了这一群祸害贼人,即便是因此身首异处,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陈靖神色肃然,凝重的以头重重磕地请求,丝毫不见畏惧生死之色。

  华遥微眯着眼打量了陈靖半响,随后嫣然笑道:“陈大人起来吧,咱们接着喝茶。”

  陈靖端坐下,帝熙使了个眼色让茶楼的侍女拿来帕子为陈靖拭了脸。陈靖这才细细的看了眼华遥身边的这个少年,玉冠束发星目剑眉丰神俊朗,面容清俊绝美异常。心下感叹,这一双少年生的真是一副好颜色!

  当目光落到他的腿时,又不免扼腕叹息,脸上的感激又添了些许惋惜。

  华遥也没出声打断陈靖无礼的举止,待陈靖自己回神了,才徐徐开口:“陈大人对当今朝堂上的局势可有何看法!”

  陈靖心头一跳,他知道地方官员着实不太好评价朝堂局势,一来自己了解的不多,二来他并不认为华遥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能听得懂瞬息万变的朝堂之事,有些敷衍道:“朝局诡异,风云变幻,百官相互倾轧,实非君主之福,百姓之福。”

  “那陈大人认为,朝堂何以诡谲难测?百官何以相互倾轧?”华遥往帝熙杯中续了茶,后垂了眼帘看着手中精巧茶杯里的茶汤,清浅含笑。

  陈靖睁大了眼,复又蹙了眉,不明白华遥为何要逼他说出悖逆之言,但他也不是软脚的人,沉沉道来:“如今朝堂,百官太半参与党争夺娣,七侯两太傅六部,不是选择太子阵营,便是居二皇子一党,不管站在哪一边,成则封侯拜相,败则身首异处。两边都是挖空了心思折对方羽翼,打击对方势力。朝廷风气已是如此,又有多少人会真心实意实实在在的为百姓做事?最后不过是折耗朝廷实力,失了天下民心罢了。”

  “这么说陈大人只是对党争之事心有异议,觉得太子与二皇子的才德品行还是足以成为贤德君主?”

  “我虽然远居陵州,但朝堂的事还是颇有耳闻。就我个人看法,他们二人皆不是继承着东国锦绣江山的最佳人选。太子为人目光过于狭隘,又刚愎自用,他若当政,谏官忠臣只怕是血溅皇城。至于二皇子,目光较为深远,但生性多疑,遇人三分猜忌,冷酷残忍,寡情薄凉,是个过河拆桥不念留情的人。即便二人文韬武略有所建树,却也承不了这大统。”

  陈靖洋洋洒洒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连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在一个黄毛丫头面前坦言这些敏感而沉重的话题,而且一个不合适,若是这公主是太子或二皇子哪边的人,自己只怕是有再多脑袋也难逃一死。

  只得安慰自己,自己只不过是对朝廷还有太多期许,还有太多抱负没有实现,压抑了太久,忍不住找人倾诉罢了。

  “若是出现一个德行贤良,胸怀仁慈,勤政爱民的皇子,你必然会拥护他登位,是么?”

  “若是真有这样的机会,即便是我折寿二十年,也在所不惜。”陈靖眼中闪过一缕亮光,须庾却又黯然:“只可惜上缺明主,下无贤臣,这也不过是一个水月镜花的假若罢了。”

  华遥站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陈靖,唇边的笑意冷若冰霜:“好你个陈靖!太子与二皇子日日废寝忘食的为天下殚精竭虑筹谋规划,你目光短浅就罢了,竟还随意置喙诋毁储君与皇子,看来你是真想株连九族,死无葬身之地!”

  陈靖脸刷一下变得苍白,忽然明白这公主早已顺了一方,虽不后悔自己所吐言论,但这么随意开口,着实是太过不妥。

  不过想来也奇怪,堂堂公主殿下,千里迢迢跑到这陵州城来,难道就只为想要弄死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官?

  又或者她是太子派来的,只是为了收集二皇子策划此事的证据,到时候在朝堂上狠狠参他一本。

  话又说回来,无论谁当了皇帝,怎么也少不了她这个先帝御封的昌灵公主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况且听闻这公主素来与皇室子弟合不拢,没道理她也参与到党争夺娣中来。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丝毫看不懂这个小女孩。

  不仅他看不懂,就连跟在华遥身边的已有好些时日的流毓与帝熙也没看懂华遥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陈靖俯身伏地跪下,沉沉道:“公主是个通透的人,陈靖不及公主聪灵,还望公主明示旨意。”

  “陈大人太过奖了,我实在不是什么心胸宽阔深明大义的人。我的恶名已是四海皆知,我是怎样的性格你想必也听说过。可你竟然害我身陷囹圄,身中数毒,说到底”华遥薇薇勾起一边唇角轻蔑冷漠的笑:“我即是女子又是小人而且还是个孩子,我已经习惯了锱铢必较,所以我就是想要你去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公主要拿我的命我却是不服。”陈靖心中沉重,原本以为当今公主可能是大智若愚,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伪装,却原来根本就是他看错了,心中哀伤悲叹:当今皇室,再无明主!

  “我管你服不服,我舒服就行了。”华遥轻描淡写扔下一句话,完全不像这是一件人命关天的事,然后对着雅间在喊了一声:“来人!”

  接着便有五六灰衣劲装的男子进来,齐齐垂首作揖行礼:“参见公主,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把他给我抓起来关了,两天后处决于东街场口。”

  几人没有一丝犹豫,直接上前瞬时强横的擒住了陈靖,下手准狠毫不留情,就要直接将他押进府衙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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