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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上的尘埃 免费阅读 第6章 尘埃到云端的距离

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妈妈的自尊,也不会把自己送到你的脚下任人践踏。

“下午三点,学校外木子咖啡厅见。”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在短信发出去的前一秒,吕艾草又在短信末尾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吕艾草。

按下发送键,伴随着吕艾草有些忐忑的心情,短信飞向了这个城市不知名的某处。

“谢谢。”

把手机递给旁边的乐悠后,吕艾草再次拿起笔认真记起了笔记。

乐悠撇了撇嘴,把手机收了起来。

之前她无意间和许愿提起哥哥盘问吕艾草家里事情的这件事,谁知许愿转眼就跟吕艾草和盘托出了。于是今天趁着两个人一起上大课,吕艾草破天荒地坐在了她旁边,找她借手机。

在偷偷看到联系人那一栏的时候,乐悠才知道,吕艾草是在约哥哥见面,所以,自己这也算积了点儿功德,帮了两个人?

吕艾草压根就不知道乐悠的那点儿小心思。下课后,她第一次雷厉风行地收拾好东西出了教室。她想早点儿到咖啡厅点一些东西,毕竟自己要请人家。可没想到的是,乐程昱居然早早就选好了位子等她。

他仍旧是一身清爽干净的打扮,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悠然地喝着咖啡。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阳光又温暖。

吕艾草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轻轻地坐在了他对面。

“嗨,你来了?”乐程昱合上书,把菜单推给她,“想喝什么,自己点。”

吕艾草推开菜单,单刀直入:“不用。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想跟你说,说完我就走。”

似乎早就预料到眼前的女生会是这样的态度,乐程昱并不意外,一副“你说我听”的样子。

“听说你在打探我的事?”

不用想,肯定是乐悠这个大嘴巴说出去的。乐程昱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保持微笑:“你不是一向都知道我对你有兴趣。”

“你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吕艾草白了他一眼,“上次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找杨建业的文件吗?这次我就都告诉你。如果你知道这些后,还是想揭穿我,那你就去做,我也不会阻拦。”

眉头微微皱起,乐程昱的神情变得不解。

虽然吕艾草就坐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和他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可他依旧觉得她是那么遥远,遥远到他无论多用力都触及不到。她大抵是从没相信过他,一丝一毫也没有。

心底泛起酸涩,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乐程昱终究还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点了点头。

“我是杨建业的私生女,杨星雪同父异母的姐姐。我接近杨家,就是要为我死去的母亲讨回公道。”

语气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个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吕艾草的眼里似乎蒙上了薄薄的雾气。

接着,只剩下让人窒息的沉默。

像是特意留白,让眼前的人能够反应过来。

握着汤匙的手下意识地松了一下,汤匙落在咖啡杯中,溅出了零星的咖啡,落在衣服上。

但乐程昱根本没有注意,他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生。

一切似乎不需要过多地解释,都在此刻有了清晰透彻的回答。

沉默。

良久,乐程昱缓缓地挺直身子,把汤匙重新摆正。

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问很多,比如,你的母亲什么时候去世的,怎么去世的,你现在靠什么生活,你还好吗。

但他最终都没有问,因为吕艾草眼底的坚毅,给了他所有答案。

他不该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而吕艾草也屏息凝神了很久,没有再说下去。

本来准备烂在心底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还是面对着这样一个满身阳光的人。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因为她在乐程昱的脸上,看到了回答。他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的,绝对不会。那种错愕、痛惜、怜悯,继而想要把这个秘密吞噬下去的神情,吕艾草只在梁博脸上看见过。

压在心底的灰暗、生涩的秘密,突然对一个局外的人讲了出来,那种从心底透出来的轻松感,吕艾草描述不出来。她只知道此刻的自己像是胸闷了多年后,终于呼吸上第一口新鲜的空气。

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再说下去了。

吕艾草起身,乐程昱的目光追随着她,两个人的眼神相交的一瞬间,乐程昱突然觉得她离自己近了许多。

“我还有事,先走了。”和之前一样稍显冷淡的语气,却带着一丝不一样的语调,吕艾草冲他点了点头。

回应她的,是一个温柔诚恳的笑容。

“好,路上小心,有事打电话给我。”乐程昱轻声说道。

这一次,他没有送她。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对于吕艾草,永远不要奢望构建一个美好的世界给她,他需要做的,仅仅是守在她的世界门口,然后,在她需要的时候伸出手。

从咖啡厅出来后,吕艾草有些头昏脑涨。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做出把底牌亮给乐程昱看这件事。

人就是这样,头脑发热的时候会固执地坚信一些事情,然而当热度退去的时候,又会不断地反复怀疑和纠结。

他和杨家关系那么好,真的不会把这些告诉他们吗?

如果这个秘密被说出去,那一切努力就都泡汤了。

应该不会的吧,他不像那种人。

你了解他吗,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吕艾草站在公交站牌下,恍惚地看着来往的行人,为之前大脑充血的行为懊悔得捶胸顿足,完全没注意到一辆黑色的跑车已经停在了自己面前。

直到车门打开,一双穿着裸色高跟鞋的脚落地,她这才猛然注意到,沈萍正站在自己面前。

沈萍穿着一件精致的旗袍,外面披着一件苏绣的披肩。雍容华贵的打扮在这个人人都穿得普通随意的地方异常引人注目。

脸上挂着一个温柔却伪善的笑容,沈萍一字一顿地说:“艾草,星雪今天想请你去家里吃饭,没有联系到你,就让我来接你。”

也许是从来都对她有所戒备,吕艾草一秒就看出她说的是谎话。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只能顺从,因为沈萍的身边跟着两个看起来很像保镖的黑衣人。

她是知道利害关系的。

所以——

“好的,阿姨。”吕艾草笑着回答,接着,痛痛快快地上了车。

早就知道这个女人对自己心存敌意,所以即便是她笑脸相迎,吕艾草也无法放下防备。什么请你去家里吃饭,都是谎话。

吕艾草早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并在走进杨家大门的同时,打开了手机的录音键。

如她所料,杨星雪和杨建业都不在家。

沈萍亲昵地拉着吕艾草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首饰盒开着,里面是两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

“艾草,你是个聪明的姑娘,阿姨也不想拐弯抹角,这次是阿姨找你来做客,星雪不知道。”沈萍开门见山,世故老练的样子让吕艾草不得不佩服。

“阿姨哪里的话,就是您叫我来,我也不会拒绝的。”

沈萍轻轻拍着吕艾草的手,语气温柔地说:“阿姨知道你和星雪性格相投,是很好的朋友。阿姨知道自己这样做很自私,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两个人尽量保持一些距离。”

语气轻柔得没有一丝瑕疵,笑容亲切得没有一丝冰冷,吕艾草却感觉手心一阵发凉。并不是为了即将逝去的友谊而难受,而是这种笑着把你赶走的感觉,熟悉又惊心。

眼眶微微湿润,吕艾草垂头,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因为交不起房租,被房东笑着赶出去的一幕。

因为交不起学费,被老师尴尬地笑着赶回家的一幕。

和妈妈回老家后被那个叫外公的人,拿着扫帚赶出家门的一幕。

这些,混杂着假笑和泪水,如鲠在喉。

拳头微微收紧,吕艾草如石佛一般坐在那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没有让自己哭出来。耳边传来沈萍真真切切、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一字不落地钻进吕艾草的心里。

“你和星雪毕竟门第不同,星雪和卓然结婚以后,是要接管家族生意的,你们也没什么时间在一起。

“卓然呢,虽然一表人才,但我相信艾草你也会遇到适合你的人。实在不行,阿姨帮你介绍几个。

“爱情这东西啊,是你的,就是你的。人呢,是不能觊觎别人的东西的。你看我和你杨伯伯,从小青梅竹马,就算曾经有莺莺燕燕想要破坏我们,最后也没有好下场。我们两个携手并肩,把日子过得这么好……”

“沈阿姨——”吕艾草忍无可忍,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是那句刺耳的莺莺燕燕击溃了吕艾草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她说什么都可以,唯独不可以侮辱自己的母亲。母亲在和杨建业恋爱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沈萍的存在!

似乎因为从来没见过一向淡定的吕艾草情绪这么激动的一面,沈萍怔愣住的同时,嘴角竟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但这笑只维持了一瞬间,下一秒沈萍就装作关切地问:“怎么了,艾草?”

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从头顶到脚跟,没有一处不是伪善的。那虚假的笑容,她每每看见都想吐。原来杨建业爱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原来他就是为了这种女人,抛弃了母亲。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和杨星雪有任何瓜葛。”

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吕艾草没有任何不甘心。

能报仇也好,不能报仇也好,她都不允许这个女人践踏自己和母亲的尊严。

只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沈萍就在这时拿起桌上的那对翡翠镯子,轻轻把盒子的盖子扣上,站起来,递给吕艾草。

这个动作像是一发子弹,啪地击中吕艾草心脏的某个部位,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艾草啊,你别怪阿姨,这对镯子是阿姨特意送给你的。你……”

几乎是想也没想,吕艾草就把她的手推开了,这无疑是对她尊严的再一次践踏。冷笑在她脸上肆意弥漫开来,她不想再说什么,正所谓多说无益。

拎起包,吕艾草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杨家。

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妈妈的自尊,也不会把自己送到你的脚下任你践踏。

一场暴雨的洗礼,让夏日悄悄流逝,秋天就这样显山露水。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吕艾草就不得不穿上有些厚度的外套去上课。她把瘦弱的自己裹在黑色连帽衫里,把头发扎成低低的马尾,远远看去,低调得让人根本注意不到。

可在公共教学楼的门口,她还是被等在这里的杨星雪看到了。

这已经是这些天的第三次了。

杨星雪刻意穿过层层叠叠的人,追了上来。

吕艾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随着人流,进了上课的教室。她没有回过头去看杨星雪。她不想看,因为只要一看到她,就会想起沈萍那天对自己说过的话。

其实该说的话,前几天就已经跟她说完了。

比如,我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根本不适合做朋友。

比如,对不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没有缘由,没有解释,就这样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杨星雪愣在原地。

她在吕艾草身后带着哭腔喊:“我做错了什么?乐悠无视我,你也不理我了!”

吕艾草没有再回头,而是加快脚步,把自己的身影隐匿在夜色中。

沈萍说得对,她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为了报仇,也不该拉杨星雪做陪葬。

所以,趁我还没后悔,你走吧。

从那以后,吕艾草在学校里只要见到杨星雪就躲。一时间不少传闻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毕竟当时杨星雪在生日宴上,可是高调地承认了吕艾草这个朋友。

可吕艾草从不在意谣言这种东西,她还是像往常一样过着自己的生活,在学校外的蛋糕店找了一份兼职,闲暇时间就去图书馆自习。

只是她没想过,景卓然居然来到蛋糕店找她。

他穿着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点了一份蛋糕,理直气壮地坐在座位上等吕艾草自己过来找他。

事实上,吕艾草只能这样做。因为店里除了蛋糕师,就只有她。把他点好的提拉米苏放在桌上后,吕艾草转身就走。

景卓然竟站起来拦住了她:“艾草,我这次来是替星雪问你几句话。”

想也不用想就是这样。吕艾草有些不耐烦,面色冷淡地挑眉:“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对星雪说那样的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星雪这几天很难过,她想找你问清楚,可你根本不肯见她。”

“所以她就叫你来问我?”

“是我主动过来想知道为什么。”景卓然下意识地双手合十,一副诚恳至极的样子。

吕艾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出手机,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这样做。没有过多的迟疑,她找出那段录音,轻轻点开,放给景卓然听。

几乎全是沈萍的声音,直到最后才听见吕艾草有些崩溃的声音。景卓然的眉头慢慢皱起,一切不需要再解释。

“原因我都告诉你了。请你转告她,她们杨家,我高攀不起。”

语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可那股冷意却比任何一刻都要强烈。吕艾草转过身,胸膛上下起伏着,伴着她沉沉的呼吸声。

她走进柜台,再也没有看景卓然一眼。

走进杨家大门时,暂停了一阵的暴雨再次失控般下了起来。

穿着单薄连衣裙的杨星雪被淋得浑身湿透,雨水让她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惨白。她重重地推开门,湿漉漉的高跟鞋毫不犹豫地踩在沈萍花了几万元购置的地毯上,脏兮兮的印记引来坐在沙发上优雅地喝着咖啡的沈萍一阵尖叫。

“杨星雪,你疯了吗?”她站起来,愤怒的样子不带任何伪装。

杨星雪就那样冷漠地看着她,然后把高跟鞋脱了下来,连水带泥巴,狠狠地摔在几十万元的沙发上。

沈萍整个人呆在原地,震惊又不解地看着眼前面色冷酷得像是陌生人一样的女儿。

“你为什么要跟吕艾草说那些话?”声音里带着哭腔,杨星雪狠狠地抓着包,拼命地控制自己不要哭出来。

不是第一次了。

眼前这个被她叫作妈妈的人,从小就喜欢干涉自己的人生,她再一次赶走了自己的朋友,再一次践踏了自己朋友的尊严。从小到大,自己都没有忤逆过她,但这不代表她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这种事。

“你是在说这件事啊!”沈萍有些心虚,她抱着双臂,扫了一眼杨星雪的鞋子,最终隐忍了下来,“妈妈这是为你好,那个吕艾草接近你明明就是有目的。”

“为我好,为我好!你做了这种不尊重人的事后,就只会说为我好?你为什么总喜欢用这三个字来绑架我!我不需要你这种行为的为我好!”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决堤而出,杨星雪崩溃般把包狠狠地摔在地上,发泄满得要溢出来的愤怒。

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一股脑地被甩了出来,惊动了楼上的杨建业。就在沈萍要抬手好好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女儿时,杨建业下了楼。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我好不容易在家,你们两个就非要吵得天翻地覆吗?”

“爸爸——”杨星雪一下就扑了上去,委屈地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沈萍气得双手叉腰。

“怎么了?”

“妈妈跟吕艾草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她让吕艾草别来高攀我,甚至还诬赖她勾引景卓然。”杨星雪越说越伤心,哭得妆都花了。

沈萍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杨建业年轻的时候就知道。只不过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也不会说什么。不过他没想到,她对自己的女儿也这样。

“沈萍,是这样吗?”杨建业声色俱厉。

“是又怎样?你们父女一起弹劾我?就为了一个外人?”沈萍一副硬气到底的样子,吕艾草绝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出家里的矛盾。

“你一个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说出那种过分的话?人家高攀咱们家什么了?拿咱们家钱了?你别忘了星雪还是她救的!”

“我又不是没谢她,我给她几万元的翡翠镯子,她自己不要!”沈萍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

“她要了才怪!她要了不就更落实了你指责她的话!”杨建业气得恨不得拍桌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我——”沈萍哑口无言,她到底该怎么告诉他,女人的直觉永远是最准的,她现在只是没有证据。

“我只想保护我们家,保护我的女儿,有错吗?”

“女儿用不着你保护,你这样,只会害得她一个真心朋友都没有!”杨建业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恨恨地瞥了沈萍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满满的失望。

就是这一眼,让沈萍的心都凉了。

结婚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看自己。

杨建业拿出手机,递给杨星雪:“你把吕艾草的号码给我,我亲自打电话给她,跟她道歉。”说完,他看了一眼怔在原地的沈萍,冷哼了一声。

像是一盆冷水狠狠地浇在身上,彻骨的寒意让沈萍打了一个寒战。她缓缓闭上双眼,紧紧握住双拳。

不能被愤怒左右,必须沉住气。吕艾草,我不会饶了你!

接到电话时,吕艾草正准备在校外的小摊上随便买份炒饭填饱肚子。

是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却显示本地。

抱着接一下也无妨的态度,吕艾草按下了接听键。在听到对方声音的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因为紧张的情绪开始逆流。

是杨建业,她血缘上的父亲。

电话的内容很简单,请她到家里吃饭。她不可以拒绝,因为十分钟后司机就会在校门口接她。

也许是因为对方老板当久了,也许是对方身为长者,也许因为自己体内一半的血液来自他,本想拒绝的吕艾草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无望地妥协。

那个家,那个沈萍和杨星雪的家,她每一次去,心都像被小刀刮掉一层肉一样。

可她还是要去,因为这一次,是杨建业亲口要她去。

最起码他终于看到她了,不是吗?

十分钟后,杨建业的司机如期而至接走了吕艾草。

与此同时,杨家却暗藏着波涛。杨星雪高兴地和阿姨准备着午餐,杨建业把自己关在书房看着吕若萍的照片,而沈萍则在卧室梳妆打扮。

虽然她答应了要和吕艾草道歉,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要处于下风。无论何时,无论面对谁,沈萍都会让自己看起来意气风发,这是她骨子里争强好胜的本性。

时钟指针走到十二点,司机准时带着吕艾草进了杨家。

经历了那么决绝的断交,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吕艾草一向话少,可要是杨星雪还尴尬着,那两人就真没什么和好的可能了。杨星雪看到吕艾草,立马热情地拉着她进门。吕艾草微笑着,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开饭的时候,杨建业和沈萍一起下了楼。

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杨建业却丝毫不觉得,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吕艾草身上,他热情地招呼她,和之前的态度大相径庭。

那不止是歉疚。

从他的眼神里,吕艾草清晰地感觉到,杨建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毕竟吕艾草和年轻时候的吕若萍太像了。

说了一些寒暄的话,保姆阿姨陆续地上了菜。菜品非常丰富,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吕艾草爱吃的。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她的喜好的,只是觉得,他们想要道歉的心,的确是存在的。

当然,除了沈萍。

盛装打扮的沈萍像是想要从气势上就压倒她一样,优雅地吃着菜,直到杨建业给了她一个命令的眼神后,她才有些不乐意地放下筷子,主动和吕艾草说话。

“艾草啊,叔叔阿姨这次叫你来,主要是想跟你道歉的。之前阿姨真的是太不应该了,说了很多让你心里难受的话,阿姨向你道歉。”

胶原蛋白流失,靠妆容硬撑场面的脸上堆起一个假笑,沈萍这次连敷衍都不想敷衍了。

可就算这样,吕艾草也一定要买下这个账给杨建业看,尽管她很反感。

“阿姨哪里的话。”吕艾草皮笑肉不笑,杨星雪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不管怎样,这在杨建业眼里算是冰释前嫌了。他不知道女人之间的战争到底有多残酷,下意识地,他想补偿这个长得像吕若萍的女生,也许也是在补偿另一个人。

只是他根本想不到,沈萍怎么可能是那种轻易低头的人呢?

饭后,一家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吃水果。吕艾草跑去阳台接电话,沈萍借着给她拿水果的机会,独自去了阳台。

是梁博打来的,吕艾草简单地跟他说了两句,挂了电话,转头就看见沈萍一脸假笑地站在自己身后。

被她这个举动吓得一愣,吕艾草在心底忍不住骂她有病。

“男朋友啊?”沈萍试探地问。

“哦,朋友。”吕艾草不想和她多说,想要绕过她下楼去,谁知道她居然伸手拉住了自己。

“吕艾草,你现在很开心吧。”完全不像是和小辈说话的样子,听起来更像是和势均力敌的敌人针锋相对。

吕艾草转过身去,警觉地看着沈萍。

“你别以为我跟你道歉了,我就真的觉得你无辜。我告诉你,你最好离我们家远点儿,要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一步步逼近,吕艾草一步步后退。

这副样子,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早吓得转身就走了,可沈萍忘了,站在她对面的人,是吕艾草,那个从小就经历风雨却依然泰然处之的吕艾草。

“好啊,我会离她远远的,可她来找我,我阻止不了。你作为她的母亲,你能阻止得了吗?”

娇嫩如花的脸蛋上,绽放出一个带着一丝邪气的笑容,吕艾草的眸子里像是蕴含着黑色的深渊,直直地迎着沈萍冰冷的目光。

“吕艾草!”沈萍气得咬牙切齿。然而吕艾草并没有说完。

“沈萍,被至亲的两个人打脸的感觉,怎么样?疼吗?”

那张从来没有过多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肆意的笑容。明明是那么刻薄的笑,可在沈萍眼里,她还是那样的青春逼人,无法比拟的好看。

说不出到底是被这句话气到,还是被这个笑容刺激到,沈萍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啪地一声断了,手就在这时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接着向吕艾草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

短短一声,清脆至极,却用了沈萍所有的力气。

对面的吕艾草有些控制不住地倒退了两步,半边脸迅速红肿了起来,她却只是面色冷淡地看着沈萍。

她没有说话。

沈萍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也没有说话。

然后,沈萍再次看见了吕艾草的笑容。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吕艾草捂着红肿的脸,转身,大步冲下了楼。

反应过来的沈萍立即追了上去,可是一切都晚了,因为听到声响的杨建业和杨星雪已经赶了上来,与吕艾草撞了个满怀。

杨星雪惊慌地问吕艾草怎么了,吕艾草捂着脸不肯说话。杨建业却已经看穿了所有,大发雷霆地冲上去质问沈萍。沈萍被丈夫这样训斥,顿时觉得非常没面子,大声反驳了起来。两人你来我往,吵闹声仿佛都能把房顶掀开。

吕艾草无心听他们吵架的内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

为什么每次到这里来,自己的尊严都会被践踏?为什么每次在这里,自己都会受伤?

眼泪终于决堤而下,吕艾草推开拉着自己的杨星雪,冲下楼,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迅速离开了杨家。

吕艾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冲出杨家拦到出租车的,她只记得向司机报了学校地址后,自己就捂住脸,狠狠地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她只在母亲离世的时候,这样不受控制地哭过。

那个巴掌,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还要难挨。它再一次撕开她的伤疤,狠狠地在上面撒上盐。沈萍永远不会知道,她这样做,只会加剧吕艾草心中的仇恨。

出租车在学校门口停下,吕艾草付了钱,然后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慢慢往宿舍楼走去。

眼泪是治愈伤痕最好的良药,哭过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她没想过,景卓然就在这时出现在了她面前。

“你怎么了?脸怎么红着?你哭了?”他没有说明来意,冲上来就关切地问道,那个态度让别人看上去还以为是情侣。

吕艾草推开他即将碰到自己脸的手,莫名地想起了杨星雪一家,胃部一阵翻涌,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嫌恶。

但这些都被景卓然自动忽略,此刻他只关心吕艾草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无聊来这里散散步。”

景卓然含糊其辞,不敢让吕艾草知道自己就是想来学校看看能不能遇见她。这个念头很可怕,他自己都被吓了一大跳。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内疚,可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对吕艾草不仅仅是内疚而已。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思,可他控制不住地越来越放不下。

“你的脸红得很厉害,我去帮你买点儿冰块吧。”

一眼就看出她被人打过,景卓然有些心疼,他想让吕艾草在原地等自己,可吕艾草只是非常冷淡地看着他:“景卓然,你是杨星雪的男朋友,我不想和你再有什么交集,请你赶快离开。”

说完,吕艾草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了宿舍楼,留下景卓然一个人无地自容地站在原地。

回到宿舍,吕艾草鬼使神差般来到窗前,果然发现景卓然还停留在原地不肯走,他似乎很烦恼、很纠结。

一个诡异的念头从脑海里蹦出,但很快又被吕艾草扼杀在摇篮里。

可是,爱情这东西,谁又能说得准呢?

经历了白天那样糟心的事,吕艾草一夜未眠。

杨星雪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都被她无视掉。凌晨五点,她就彻底醒了过来。翻看着手机里许愿和梁博的照片,她突然觉得无比想念他们。

这世上只有这两个人,才能让她发自内心地感觉温暖。

想了想,反正这周也没什么课了,不如回家住几天。这样盘算着,她便起来收拾东西。坐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她终于回到了既熟悉又亲切的家。

只是,让她完全没想到的是,乐悠居然在。

看着在客厅忙来忙去布置早餐的乐悠和一旁认真吃早餐的许愿,吕艾草完全被吓到了。不是因为乐悠的存在,而是一向骄纵蛮横的大小姐,居然像个老妈子一样,全心全意地照顾着许愿。

她想大喊一声“乐悠,你病了吗”,却被许愿惊喜的尖叫声打断。

“你怎么回来了?”说着,许愿像是树袋熊一样抱住了吕艾草不撒手,而吕艾草则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尴尬的乐悠。

“嗨。”乐悠干笑着打了声招呼。

原本在厕所的梁博也出来了,睡眼惺忪的他一看就是在这里留宿了。

“喂,她在就算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怕有些人不怀好意,所以特意在这里看着啊!”梁博瞥了一眼乐悠。

乐悠也不生气,只是不爽地哼了两声。

“是我叫他们来的,最近社区不太安全。”许愿讨好似的拽着吕艾草坐下。

“你是不是又惹事了?”吕艾草看了一眼正给自己盛汤的乐悠,毫不留情地问。

乐悠把汤递给她,继续干笑。一旁的梁博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算了,懒得问,就知道她来这里肯定是又在外面得罪人了。她这种厚脸皮的家伙,跑来一次就能跑来第二次,赶也没用。

只是——

“乐悠。”

“啊?”乐悠有些心虚地看着吕艾草,生怕她把自己赶出去。

“许愿的存在,我不希望你告诉别人。”

完全没有预料到是这句话,乐悠有些发蒙,但转念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毕竟许愿是自己的好朋友,而且许愿的身体不好,牵扯得越少才对她越好。

“艾草……我最近可不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啊?”乐悠像个哈巴狗似的问,“我真的只是想多和许愿待几天。”

“是啊,艾草,让她多留几天吧。”许愿也帮腔。

吕艾草审视的目光从二人脸上扫过,这两个人关系太亲近,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行,吃完饭你就走!”

“吕艾草,你不能这样!”

“闭嘴,吃饭!”

“你太过分了!”

“觉得过分就走。”

“吕艾草——”

伴着吵闹,一顿早饭就这样吃完了。

许愿去上学的时候,吕艾草特意支开乐悠,把她送到了门口。吕艾草拿出几百块的零花钱,塞到许愿口袋里。

“别处处想着省钱,想买点儿什么就买点儿什么,照顾好自己。”吕艾草像姐姐一样摸了摸她的头,满脸的宠爱。

“你又给我钱。”许愿皱了皱眉,“你还不如多回来陪陪我。”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再不回来,恐怕乐悠都把你带坏了!”

“艾草,我有分寸的,你放心吧。我知道,只有你和梁博,才是我最亲的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至于乐悠,谁带谁还不一定呢!”

许愿有些撒娇地看着她,吕艾草一下就没辙了。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接下来的考试,你要给我拿出成绩来。”

“知道啦!”许愿比了一个保证的手势,然后挥了挥手,上学去了。

吕艾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这才关上门,回过头,只见乐悠装模作样地窝在沙发上看报纸。

“你呢,什么时候走?”吕艾草抱着双臂说。

“我……”乐悠缩了缩脖子,“我不想回家,你就让我再住几天嘛。”

吕艾草揉了揉太阳穴:“你当我这里是宾馆吗?”说着,她拿出手机,拨下了记忆中乐程昱的号码,然后在乐悠震惊的眼神中,让乐程昱来接乐悠。

乐程昱到的时候,梁博已经离开去上班了。而吕艾草也把乐悠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打包放在了门口。

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乐程昱耸了耸肩,很无奈地问:“乐悠,这么说来你最近都没有在学校住,也没有上课?”

“我……”乐悠偷偷看了眼一脸冷漠的吕艾草,确定对方一点儿也不想为自己解围后,只好苦兮兮地说,“我虽然没去,但是也没惹麻烦啊!”

事实上,这里的确比宿舍那种地方好多了,不用几个人挤在几平米的地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不用查寝断电,这周围吃喝玩乐的地方都有,比校区附近可强多了。

“好,好。”乐程昱被逗笑,“你不惹麻烦,的确是进步的体现。”

说罢,乐程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吕艾草身上,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吕艾草似乎不想跟他有什么交流,只是默默地等他们离开。

自从上次犯糊涂和乐程昱说了心中的秘密以后,吕艾草就有些后悔了,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她不想再和乐程昱有交流的原因。

“这几天她在这里,麻烦你了。”乐程昱上前一步,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儿微妙,“这个月的工资我会加倍给你。”

吕艾草点了点头:“不过,以后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合作关系,请你不要再让乐悠跑到我这里来。”

乐程昱有些不解地看着吕艾草,究竟是为什么,她会翻脸比翻书还快?

“是不是乐悠给你造成了什么麻烦?她从小缺少关爱,所以长大后走了一些弯路,但她本性不坏,她特别听你的话,这一点……”

“她听不听我的话,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吕艾草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后,身后的乐悠露出一副郁闷至极的表情。

“吕艾草,你的心是铁做的吗?我对你挺好的啊,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乐悠不服气地说道。

吕艾草握了握拳,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乐悠不是坏女孩,乐程昱也不是坏人,可她还是要离他们远远的。

太危险了。她不敢冒险。

更何况,乐程昱已经知道她的秘密。

“乐程昱,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吕艾草凑近他,压低声音,“我不想再被你们打扰,不管是你还是乐悠,你们都不要试图接近我、阻碍我。”

“吕艾草——”

乐程昱试图说些什么劝她,吕艾草却摇了摇头:“我求你。”

最终,她带着乞求,说出了这三个字。

乐程昱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他第一次觉得,获得一个人的信任,怎么这么难。

吕艾草轻轻捂着自己的额头,背过身去。听到身后响起的关门声,她承认,她有些难过。

但,还能怎样?

深吸一口气,吕艾草慢慢地走回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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