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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日花开杨向东_暘軻小说

小说:择日花开

主角:杨向东

作者:暘軻

最新章节:第1章 月色

简介:本欲此身换今朝,奈何处处不得饶。用尽一生,做了所有不想做的事,走了很多不想走的路。唯独有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终生无果。今日花开,宜归家。

择日花开免费阅读

《择日花开》第1章 月色

四月夜里还是会有些凉意,若是要出门还是会选择披件不薄不厚的衣裳。村子里到了这个点大多都睡了,剩下些酒鬼们也是在屋子里吆喝着,惹来了邻居谩骂也不太在意。双方都习惯了,骂人的习惯了骂人,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被骂的习惯了被骂,要是被这一字不改的脏话骂的受不了,呵呵,那才是输了。

一个孩子走在小巷中,从谩骂声和吆喝声中间穿过,衣着单薄,形色匆匆,眼泪一直在流,挡住视线了就拿手背胡乱擦一下,紧咬着牙,似乎只要松口,那股气就撑不住了。

站在窗口骂街的大婶看到孩子这副摸样,愣了一下:“娃啊?咋的了?”

他猛地回头,使劲摇了摇头,还是一句话没说,低着头走的更快了。

有些事,其实是不需要说大家就可以很心知肚明的,但知道归知道也正因为知道,才让有些事变得不好说了。就像大婶和酒鬼们,看着孩子一点点走远, 再看看孩子家里的方向,还能说什么?还要问什么?还不是只能看着孩子的背影感慨一句:“其实是个很好的孩子呀,也是个很可怜的孩子的呀。”

咚咚咚~咚咚咚

孩子目标很坚定,只要不开门。 那就一直敲,会被人讨厌也没关系,都已经没关系了。

门还是开了,一个衣着整齐的中年汉子看着孩子,什么也没说。

孩子也看着中年汉子,眼泪又糊了眼,用手背擦了擦,松开了紧咬着的牙:“我爹去了。”

其实我们都走在夜幕中,月光渡下来能看的见前路的是好人,看不见的是鬼。

中年汉子拉着孩子的手走在路上,月亮很亮,汉子能把路看的很清楚,孩子之前也能看的很清楚,但今天,孩子看不见。

两人走的并不快,不像孩子来时。其实来时也不用走的太快,甚至可以等天亮再来,毕竟孩子来的再快,汉子去的再快,也远远不如有些人走的快。

“你爹之前跟我说了些事情,让我转告给你。但今天我先不跟你说了,等你爹的事情搞定了我再慢慢跟你说?”

汉子脚步不停,看了看孩子,已经不哭了,不知道是哭够了还是哭到哭不出来了。

“嗯。”

孩子应了声。

汉子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走得快又怎么样呢?能活过来吗?反正按习俗还得在床板上躺两天呢。

“我爹每晚都睡不了多久,一直咳,还会咳血,他捂着嘴以为我听不见,声音是不大,隔了一堵墙听不见,可我每晚都会起夜,隔了一扇门听的见。衣服被褥是我洗的,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也一直假装不知道。

今天我爹拉着我给我说了些话,我就知道,时间可能差不多了。今晚起夜,他不咳了。”

孩子眼睛是红的,嘴唇是白的,说了这么一段话就像是抽走了孩子所有的力气。

汉子手上力气加了几分,抿着嘴,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孩子聪明是好事,可有时候,越聪明的孩子越难过,越懂事的孩子越愧疚。

……

孩子他爹是个木匠,姓杨,村子的人都叫他杨木匠,算是种尊称了,毕竟也算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手艺人,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孩子没大名,都叫他小木匠。

早年杨木匠夫妻两逃难来的,路过村子时看着漫山遍野的花,孩子他娘就决定留下来了,亏的孩子他爹有门手艺,村子里又刚好缺个木匠。所以很快,夫妇二人就定了下来,可逃难过来的人,就算是活下来了,又哪有好的。

几年后,怀了孩子。夫妻俩不晓得有多高兴,天都不晓得。才怀五个月,木匠就已经把孩子小时的玩具,摇床什么做的塞满了屋子。

几个月后孩子出生了,孩子他娘却没撑过去,走了。

多少人唏嘘不已,这一晃就是几年过去了。孩子他爹发现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知是当年逃难时落下的病根还是如何,也没四处求药,反倒是手上活做的一年比一年多。

后来两年渐渐就卧病在床了,杨木匠半点不难过自己会如何如何,反正命该如此。可最让男人伤心的,是孩子还没长大,是孩子很懂事。

……

当两人到家后,汉子先是去看了一眼孩子他爹。然后轻车熟路的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拉着孩子去了隔壁房里。打开箱子,一些钱,一些首饰,一封信。这就是孩子他爹的所有遗物了。

汉子把箱子交给孩子,就算是死者对生者所有的交代。

“你爹的白事你不用操心了,一切有我。你爹跟村子里的人关系还不错,这场白事不用你花钱,他们都会来帮忙。但有几个事情还是要花钱的,一个是棺材,按我们这的习俗,人死了要是没棺材一起下葬连投胎都不能,这个你要记得。一个是请风水先生的钱,还有就是抬棺的钱。这些都是一定要给钱的,省不得,就是这规矩。

但你爹早就把自己的棺材做好了,就放在阁楼上,明天我叫人一起搬下来。还有风水这件事,你爹说想跟你娘埋一起,所以需要人去说,本来是你去最好,你不想去的话我去也成,这是小事。

你爹留了封信给你,就在箱子里,我知道你不识字。我想直接念给你听,但你爹不让,他让你去读书认字,然后自己看。私塾那边你爹早就打好招呼了,等你爹下葬了你随时可以过去。

我本想后面再跟你说,但已经说了就索性说完,你爹留给你的钱省点花能撑个三两年,三年后你十三岁,能做什么?所以你爹给了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现在认我做干爹,我养你到十五岁,后面再说。一个是你把钱花完了再认我做干爹,我一样养你。”

汉子停了下来,换了种更柔和的语气:“我也是你这个年纪就自己养活自己了,其实也不能说是养活,就是赖活着,只是我们那时世道更好些,当然现在也不差。你爹觉得很对不起你,有时心比病都痛。可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你爹,你还是个孩子,你只是个孩子。但话说他也没想着你以后能做多大的事,活着就好。”

汉子是村子里土生土长的人,姓花,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花。汉子没个正经的大名,小名花二狗,被叫了半辈子。算是一个很美的姓氏配了个很丑的名字,但这在村子里也很常见。

十几年前同样逃难到村子里还有个读书人,后来在村子里开了间私塾,还给村子里人都取了名字,只是花二狗觉得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没麻烦先生取名。

……

孩子就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听着,一句话也不说,等花二狗说完了才抬头:“狗伯,为什么要对我家这么劳心劳力。”

花二狗笑了:“当年你刚出生那会,你狗伯我穷的饭都吃不上,我娘又赶巧病重没了,本来就只能随便找个地挖个坑卷铺盖埋了完事。是你爹,连夜给我娘做了口棺材,还撮合乡亲们借钱给我请了风水先生。我娘才不至于连投胎都没得投。这份情,很重很重!”

汉子起身:“好了,你先去睡一觉,明天我再叫你。我要回去准备准备。”

说完就直接门外走去,突然汉子好像想到了什么事,回头朝孩子说道:“对了还有件事,你爹让你回头去找教书先生取个名。我好歹还有个不好听的名字,到你这连个贱名都没有。”

孩子躺到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窗外,隔壁是刚刚去世的父亲,屋外是一层一层的月光,这怎么睡得着?

……

按村子里的习俗规矩,人过世了要过足两个白天,说是等活人气全出了才能入土,寿终正寝则没有这个讲究。而人入土前的这两天就要做白事,看风水,布灵堂。有钱人家还会请道士或和尚做法事,说能让先人在下边过的好些,有用吗?不见得,但求心安而已。

杨木匠那间屋子被做成了灵堂,灵堂正中放着棺木,两边垂下来两片白布,小木匠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方边上,一切从简。

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夜了,明早把杨木匠往山里一送,就算是了结尘事了。

怕孩子害怕,这两天都有村里的热心汉子一起守灵,也不拘谨,就在门边搭个桌子,喝着小酒聊着天。

“娃呀,你胖大婶让我跟你说,有事没事上家里吃饭去,屁大点小娃,连筷子都不用添的事。”

“对呀娃,有没事都可以上家去找花谨玩去。”

……

这样的话,小木匠这几天已经听了很多了,也回了很多了:“好的叔,谢谢叔,我改天一家一家去。”

孩子的状态几个汉子都看在眼里,不懂事的孩子嚎啕大哭让人心疼,懂事的孩子不哭不闹更让人心疼。

……

芳原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围。

花满村不算大村落,五十户人家不到,由于被花海包围着而得名,花满村的花一年里半年都在开,远近闻名。每年都有不少有钱人来此赏花踏青,只是花满村一向自给自足,对本村人友善,对杨木匠这种逃难来的人也和气,唯独对那些城里的有钱人不理不睬,至于为何如此?花满村人只有三个字,看不惯。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不毒,伴有微风,山风吹过,漫山遍野的花儿摇来晃去,若换个日子,这样的景色会让人很难心情不好。

今天给杨木匠送行的人很多,基本村子里能来的都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花海,到了一棵大菩提树下。村子里过世的人大多都拉到这片地方,然后面朝村子,就此长眠。

……

大家伙就这么看着那个半大点的孩子披麻戴孝敬香磕头,所有流程井然有序,看上去就真的像个大人一般。

有些心肠软的妇人家忍不住就掩面哭了出来,也不是为杨木匠,而是为这可怜的娃。

孩子回了家,按照习俗,家里是还要办一场白事宴席,请那些帮了忙的乡亲吃饭,但大家也心知肚明,一开始就没打算做这件事情。所以那些来帮忙的乡亲们也陆陆续续的回了。

所以啊,那天有个十岁大的孩子看了看自己冷冷清清的家,心里想着,自己这就算是个大人了。

吐了口气,孩子出了门,按着记忆向私塾方向走去。路上又碰到些乡亲,也一一打了招呼,说了自己的动向,好让人家放心。在拒绝数个留下吃饭的好意后,孩子终于到了私塾,见到了教书先生。

“先生”孩子有模有样的行了礼,叫了人。

先生一身灰色素衣长袍,两鬓有些白发,见了小木匠似乎很高兴,先是走进私塾跟那些孩子们说了一声自己读书,就拉着孩子到了偏房。

“你随便坐着,我给你泡壶茶,我这平常也没客人来,也不知道茶具给我收拾到哪里去了。”

说完就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孩子其实不想这么麻烦,但只会想,不会说。

过了好一会,先生才坐到了孩子对面。

“你知不知道,你坐着的榻子,面前的台子,和这个放茶壶的木架子,都是你爹做的。”

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先生看出了孩子的拘谨,笑了笑说:“放轻松,我是个教书先生,不是吃人老虎。”

孩子回报笑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先生尽量让自己语气温柔些:“我可以跟你说很多安慰的话,但我觉得没必要,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会离别。我之所以跟你提起你爹,其实是想告诉你,不单单是我这里的桌子椅子,还有整个村子的桌子椅子,包括你家里里外外的一切,都是你爹亲手做出来的。你爹走了,这是事实,可你爹一直都还在,在我们心里,在我们眼里。”

听到这,孩子又红了眼。先生见状,只好岔开话,道理说出去了,可也只是道理而已。

道理从来不是什么灵丹妙药,更不是什么美味佳肴。不能治病,甚至不能吃,只能在某些时刻提醒我们什么能做、不能做,什么该做、不该做。

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论什么天大的道理,不能把他爹还给他,那就是没道理。

“你爹让我给你取个名字,你有没有想法?”

“先生决定就好。”

后面先生又跟孩子聊了很多,最后让孩子休息两天就来私塾读书,本想让孩子留下吃饭,可孩子依旧拒绝。

孩子走出私塾,回头望了望,自己有名字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写。

小木匠看向爹娘的方向,终于也像个孩子一样用力挥了挥拳。

我叫,杨向东!

我叫,杨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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