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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季单缜曲语泠_绿茵烽火台小说

《赛季》第8章 飞鸟尽

晚饭后,曲语泠摊在了沙发上,闭着眼用手揉搓着太阳穴,今天,她度过了参加工作以来最累的一天。

上午,曲语泠带着那位“下等人”跑遍了训练基地每一处角落,可能连草地上搬家的蚂蚁,都在今天认识了他们。下午,她一边细化即将到来的冬季集训地点计划安排,一边向那些快把行政部门槛踏平的同事一遍又一遍复述着上午的向导生活。

聊八卦,永远是人们枯燥工作中最最向往的环节,而一位“下等人”的八卦故事,则是人们最最热衷的话题。而球队中可能最了解那位香饽饽的,便只能是那位与“下等人”同处半日的自己。

但下班后回到家中的曲语泠,似乎仍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语泠,你们球队那些当官的是怎么想的啊,怎么找了个啥都不懂的人当主教练,这不瞎搞吗!”老球迷父亲曲昊坐在自己边上,他正满脸愤怒,却又同时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

家里不能聊球,是非球迷母亲吴宛馨立下的家规,所以这对儿球迷父女每天便只能在晚饭后,妈妈下楼跳广场舞的半个小时里,分秒必争地快速交流球队消息与绿茵故事。

“我也不知道啊。”曲语泠双手掩面,痛苦地叹道,“谁知道他们那帮人咋想的,找了这么个奇葩来当主教练。不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网上都传遍了,噢,还有球队副总下午召开的发布会,你看看。”曲昊掏出手机,把屏幕支到了女儿眼前。

“发布会?我们哪儿开了发布会?”曲语泠颦起眉头,她接过父亲递来的手机,屏幕上的确是欧茗蓓召开发布会的画面,但球队宣传部的何以志下午也是那些“八卦者”中的一员,据他所言球队也并无召开新帅上任新闻发布会的打算。

曲语泠点击了播放按钮,屏幕画面随之开始放送:

“尊敬的记者与媒体朋友,在此,我非常高兴地的宣布,单缜单先生将出任我江城1997足球俱乐部的球队主教练一职。”

“单先生虽无足球执教经验,但在过去的履历中,他屡屡率队获得冠军上演奇迹,这也是我们之所以会选择与单先生合作的关键原因。我们打破常规,不破不立,相信在未来的日子中,单先生同样可以在江城复制他之前所有的成功,重建一支全新的球队,引领江城继续前进。”

“另外,我江城1997足球俱乐部正在进行一场从上至下的全面改革。此前伴随球队征战多年的洛伦索先生出于个人原因辞去了球队足球总监一职,他此前为球队注入了许多英式足球管理经验,而我们也打算进一步学习英式球队管理,未来将采取主帅全面责任制,不再增设足球总监一职,将球队打造完全交给单缜先生。”

“换句话说,我们球队的主教练一职将由过去的Football coach变为Football manager,作为足球经理的单先生将不单单负责球队的战术打造及球员训练,他将得到球队转会引援、球队员工招募、俱乐部体系打造及蓝图规划等足球范围内的所有权力。”

“我们将成为国内首家执行英式Football manager主教练理念的职业足球俱乐部,这一身份不仅将更加契合单先生的过往履历,同时也证明了我们将重建江城1997的坚定信念与信心……”

视频中欧茗蓓的声音一点一点传出,沙发上曲语泠的疑窦也一点一点增加。在回家的地铁上,她收到了萧桅发来的消息,说欧总安排她暂时去教练组帮忙。刚开始,曲语泠也一头雾水不知缘由,但领导安排的工作只能照办,不过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一点了,主帅责任制的改革使得“下等人”那边急缺人手。

然而,单缜的出任与欧茗蓓毫无征兆宣布的球队改革,依旧是让曲语泠不知所以。

在国外,主帅责任制盛行的地方也仅有英伦三岛而已,西甲、意甲、德甲、法甲等主流联赛均是很少使用。而随着现代球队管理的发展,除足球总监之外,外租总监、青训总监、技术总监、转会总监等细化分散主教练职能的岗位也逐渐增多,现在大多数球队主帅拥有绝对权力的地方,其实也只是日常训练与战术安排而已。

欧茗蓓公开宣布的改革,虽谈不上是开历史倒车,却也是一项极为冒险的改革。主帅责任制与职权分散制没有优劣之分,五十年前,曼联传奇教头弗格森与阿森纳教父温格都是主帅责任制的成功代表人物,而当枪手开始分散温格职权之后,他们便开始跌入了黑暗深渊。

但是,这项制度真的适合江城1997吗,适合单缜这样一位毫无执教经验的愣头青吗?

曲语泠愈发感到头疼,她既不知道欧茗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也不清楚球队的未来究竟会走向何方。无奈中只得将手机扔在一旁,苦笑着拍打双颊,然后拖着步子挪到浴室,脱下衣物打开热水,暖意由花洒从头到脚渐渐包裹住自己,所有的疲惫与困惑仿佛也随水流一点点被冲走,马上睡个好觉,这是现在她唯一想要的。

……

“曲语泠,泡茶,绿的。”

“曲语泠,打电话,给何以志”

“曲语泠,球探组,拿报告。”

“曲语泠,门口,取快件。”

“曲语泠,地脏了,扫一下。”

这是来到单缜办公室帮忙的第四天,可这四天里,她觉得自己与这位“下等人”之间不是上下级关系,更不是同事关系,而是主仆关系。此前,她在江城1997工作的五年中,自己好歹是一位骄傲的打工人,而今来到主教练办公室方才四天,自己就活成了一个跑堂的店小二。

当初被抽调到教练组,曲语泠心中除了不解之外,其实也有一丝憧憬,教练组是比行政部更接近足球核心的地方,而身为球迷的她从小便有伴随球队在赛场上创造奇迹的梦想。然而,自打来到单缜身边后,杂事缠身的她不仅每天累得半死,而且也离足球本身越来越远。

于是,这几天,曲语泠家中的衣柜里多出了一只尖叫鸡玩偶,它的背上被用马克笔画上了“单缜”两个字。睡觉前,曲语泠都会把这个可怜的玩偶摔在地上,然后用力跺上两脚,听它惨叫悲鸣之后,自己的梦乡才会更加甜美。

无论学生时代,还是职场生涯,每周五的下午,总是曲语泠最喜爱的时光。苦难与黑暗即将结束,幸福与黎明悄然临近,这大概便是周五时刻的寓意。在过去,她会在这段时间里泡上一杯咖啡,有事时将咖啡一饮而尽全身心投入工作,无事时端着咖啡走出基地大楼,找上一个无人角落什么也不做,静静等待着时光流逝。

只是现在,电脑屏幕右上角不停闪动的对话框,彻底在这个周五下午扰乱了自己的生活节奏:你过来一下。

盯着屏幕,曲语泠又叹了一口气,她只是暂时借调支援教练组,所以自己的工位依旧在二楼行政部。于是,单缜每次找她都是通过球队内部办公软件发讯息,然后她再从二楼跑到三楼,到主教练办公室里听命。这样每天上下往返十几次,别的什么没得到,自己腿肚子倒是小上了一圈,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离开工位,爬上楼梯,推门进去,这一套动作曲语泠已练就得炉火纯青,当然,对面的单缜亦是如此。

听见办公室门被推开,单缜视线没有丝毫转移的意思,依旧是停留在电脑屏幕上面,他头也不抬张口便道:“曲语泠。”

“嗯。”头两天,曲语泠在听见这三个字从单缜口中蹦出的时候,她还会颇为礼貌地接上一句:什么事,单指导?但现在,她只要一听见这三个字就会感到头疼,头疼之后便是恼怒,面对这样一个把自己当丫鬟使唤的“下等人”,她已然不想再保持什么礼数。

“等我两分钟,桌上泡了咖啡,你喝了吧。”单缜平静地说道。

“噢,噢。”曲语泠愣了愣神,应了两声,她面带诧异地盯着单缜,但单缜的视线依旧是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没有看向自己这边,面色平静如水,与平日里并无二致。

这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曲语泠心中起疑,她走到沙发前坐下,端起了那一杯泡好的咖啡。咖啡已经有些凉了,但那股浓郁异香告诉自己这应该是用品质极好的咖啡豆现磨的,曲语泠仔细嗅了嗅,不过自己颇为贫瘠的知识储备库还是没能显现咖啡豆的具体种类与产地。

她视线挪转环顾四周,这间办公室自己这些天已来回出入数十次,这里的陈设简单极易辨识,小到一个垃圾筒的摆放位置,自己也记得清清楚楚,而单缜办公桌上多出的那台咖啡机,明显是记忆中没有的东西。自己手中的这杯咖啡,极有可能便是那里的产物。

曲语泠狐疑地盯着这杯咖啡,也不知怎么,脑中闪现出的,尽是那些花季少女惨遭毒手的画面。她端着咖啡几十秒一动不动,直到一个脑袋从屏幕旁冒出来:“好喝吗?”

“嗯,很好啊。”曲语泠忙不迭将咖啡送到嘴边,装模作样地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哦,放心吧,我没下毒。”单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有些发笑,他继续解释道:“咖啡机和咖啡豆是上午欧总派人送来的,我不喜欢喝咖啡,所以想着让你来试试,顺便问点事情。”

被猜中了心思,曲语泠面露尴尬,她眼睛转向一旁,躲开单缜的视线,又慌乱地连喝了两口咖啡,赶紧岔开话题:“单指导,您问什么啊?”

“听说你从小就是我们的球迷?”

“对啊,我爸很早就开始带我看球了。”

“那你应该也和我们的球员很熟悉吧。”

“嗯,跟他们关系很好的,因为我们行政的工作很大部分都是围绕着球员生活展开,而且我本身就是球迷,很多人在我没进球队前就非常熟悉。噢,对了,我小时候还找秦队要过签名球衣呢,这事他也还记得。”

“郑继东呢?”

“郑大哥?他是我们队最大的球星啊,怎么会不熟悉。那时我们球队的青训营还在吧,他从小就进来了,这些年也都在我们球队效力,一直没有离开过。”

“你觉得他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什么……郑继东等于江城1997吧,至少我们球迷都是这么认为的。单指导你可能不太了解足球这项运动,现在这个圈子的球员转会很频繁啊,很少有人会十多年都待在同一家球队,像郑哥这种球队自家青训培养出来的更是难得。所以说,这种球员对我们球迷来说,都会有某些特殊意义。你知道‘DNA’这词吧,郑继东就是那种有江城DNA的球员。”

一聊起足球,曲语泠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她全然忘记了跟前坐着的是这些天自己最厌恶的“下等人”,眼神放光眉飞色舞,嘴里如连珠炮仗般不停说着。到了后来,她干脆直接拿起咖啡匙,一边说一边比划,如同老师在给学生上课一般。

“嗯,这只是他对我们球迷的意义。”曲语泠显然是觉得渴了,她又端起咖啡咕咚一下一饮而尽,接着继续向单缜比划:“在球场上面,他的作用也是无可替代的。无论是前插进攻,还是后撤防守,郑哥面面俱到,他是典型的B2B全能中场球员,能力绝对能达到中超级别,或许比我们队内三个外援的实力还要强上一点。”

单缜静静地听着,直到曲语泠说完,他才又问了一句:“之前我看了一篇报道,《江城1997输球,郑继东大骂队友迟早要完》,他跟队友之间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唉,你也看过了啊,也不知道是谁透露出去的。”曲语泠听见后颓然叹气,脸上笑容倏然凝固,眼神里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的确是这样没错,郑哥太想赢球了,但是这几年球队战绩糟糕,他大概是觉得是队友们不思进取,所以关系一直都不太融洽,我觉得这也可能是朴叔一直不把队长给他的原因吧。”

“如果,我要卖掉他呢?”不知何时,单缜又把脑袋藏在了显示器后面,曲语泠闻言后则是一怔,她无法看到单缜说话时的表情,愣了半晌猛地站起身来,开口吼道:“不行!郑大哥对我们球队太重要了,他……”

“知道了,我开玩笑的,你喝完就出去吧。”还没等曲语泠把话说完,单缜就打断了后面的长篇大论,语气依旧是轻描淡写,听不出任何感情。他双眼盯着屏幕,手中握着的鼠标“啪嗒啪嗒”地响着,似乎从未把方才说的当作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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