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荔枝》第10章 到底为什么
程欢迷迷糊糊中觉得胸口压了个大石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她用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动，想喊又喊不出。
她意识有些清醒，这和自己小时候做噩梦的时候一模一样。
程欢缓了缓神，用力一挣，眼睛看见了正上方的灯，喘了口粗气，她知道自己醒了过来。
程欢低头，原来是自己母亲拿着握着自己手不小心压在了胸口上，这才有了噩梦。
而她的左手上还挂着吊瓶。
她这是怎么了，奥，对了，她好像是晕倒了。
她轻轻抬手，声音有气无力“妈，妈”
张彩凤惊了一下，赶忙起身：“你终于醒了，睡了三四天了。”
程欢被扶着坐起来。
脸上冰冰凉凉的，她用手摸了一下，满脸泪水。
张彩凤从床头柜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脸，“学校来电话说你晕倒了，吓了我一跳，幸好只是中暑，现在天气热，在外面你要注意一下。”
程欢：“我知道了，妈，对不起，我这么大了，还要你来照顾我。”
张彩凤：“说什么傻话呢，你再大，在我眼里都还是小孩子。”
程欢点点头，明明不想哭，但是眼泪就是顺着脸颊不停的滴落，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张彩凤：“你就放开了哭一场吧，别在压抑自己了，会憋坏的”
从高铖死后，张彩凤就一直担心，程欢过于冷静，可她是过来人，她清楚越是不哭不闹，心里的伤痛没有办法排解出来，才越是容易出大问题。
作为母亲，她担心，却又不敢问，只能时时的多打电话。
本以为过了三个月，程欢已经挺过来，就代表没事了。
但她低估了一个人伤痛的愈合期。
张彩凤接到程欢住院电话的时候，坐在公交车上，她的手心都在出汗，她担心程欢做傻事。
当听说是因为中暑晕倒时才稍稍放下心。
这两天程欢不停的呓语，含含糊糊的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是眼泪不停的流下来。
程欢眼部的开关好像打开了， 完全不受控制的就一直流下来。
程欢：“妈，你知道吗？他刚走的时候我是有些庆幸的，我觉得我们都可以解脱了，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带着我一起走。不然这一辈子，我都会等他忘记我。”
“我们分开的时候，知道的人都在怪我，觉得我狠心，这么好的人怎么忍心分手 ”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好，可是我能跟他谈一辈子的恋爱，却没有勇气跟他结婚”
张彩凤静静听着，高铖她见过，是个好孩子，不管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无可挑剔的，嘴巴也甜。
十里八乡谁家能找到这么一个女婿都是祖上积德了。
她也是真的想让两个人走到最后。
张彩凤握着她的手，也留下了眼泪：“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可是他妈确实是有点问题，当时那个情况，怎么选都是为难。”
程欢哭着说：“我是真的喜欢他，我好喜欢，好喜欢，哪怕只是看着他，我都觉得好幸福，好幸福，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去面对他的家庭。”
张彩凤：“我知道，你把他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只能说命运弄人。”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张彩凤怕她哭坏了眼睛，只能劝解说：“别哭了，你再哭下去高铖也会心疼的，高敏在你晕倒那天来过，还带了点东西过来，我看好像是高铖留下的，你要不要看看。”
程欢嗓子都哑了：“高铖留下的，妈，在哪里，你拿给我。”
张彩凤从抽屉里抱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礼品盒，“你看看吧，说是给你的，我没打开看 ，应该是高铖之前比较重要的东西吧，我去楼下给你买点粥”
程欢用袖子快速擦了一下眼泪，将盒子打开，上面是一条蓝白相间的围巾，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污垢，上面还散开着栀子花的香气，她把围巾整整齐齐放在一边。
下面是一些零零散散的东西 ，有自动笔，有橡皮，还有一些上课传的小纸条，这些东西都是之前高铖跟程欢换的。
正中间放着一个手掌大的小本子。
“活过来了”
一个低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高敏半倚在门框上，看样子是来了一会了。
程欢下意识的把东西放了回去，手忙脚乱盖上盖子放置在一边。
“东西给你了，就不会拿回来，你真应该好好看看，你到底是多么的无情，才会伤害我哥。”
程欢“这些话你之前发过短信说过了，再反复说不觉得无聊吗？”
程欢和高铖分手后的半年，高敏隔三差五就给她打电话，谴责她，电话不接，就发短信，都是长篇作文一样，指责她的无情。
后面程欢为了不影响工作就把号码拉黑了，可是从那以后的半年内，她就接到各种陌生短信，内容文字，她瞥一眼就知道是高敏发的。
高敏走进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理解你的做法？当时订婚宴你们都办了，我哥一直高高兴兴的等着毕业回来结婚的，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是我也看的出来你是真心喜欢我哥，你能告诉我吗？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分手”
程欢苦笑着说：“你不是已经说了吗？你不喜欢我。”
高敏脸突然没了血色，紧接着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一个笑话，：“你跟我哥谈恋爱，跟我有关系吗？”
程欢：“没关系的话你为什么要把咖啡倒我身上呢？为什么故意带我去名牌店让我丢脸呢，又为什么跟你哥说要一辈子跟我们住一起呢？这种例子还有很多，需要我一件件列出来吗？”
高敏失笑：“就因为我年纪小捉弄你，所以你就要故意在结婚前报复我哥，让他难受？”
程欢：“对，就是因为你年纪小，所以我什么都不能说，你做什么我都必须要忍着。”
高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当时我才十几岁，你就因为跟我置气，要这样，，”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程欢反问道。
为什么不喜欢！
高敏被问住了，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从第一次见到程欢，只觉得这个人土里土气的，不爱和她玩，也沾不上喜欢或者厌恶这种带有特定意义的词语。
她开始深思这个问题，是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把她当作一个讨厌的人看待呢？是她妈妈告诉她以后哥哥再也不会理她了，哥哥会把所有的钱都给程欢花，再也不会给她买礼物了，还是说哥哥结婚后搬出去，就会不记得她了。
好像每次她做坏事之前，都是有个声音引导她，比如买衣服那次，程欢那天又来家里了，还带着廉价的水果，妈妈把她喊到房间跟她说：“天气凉了，妈妈要去张姨家里一趟，没有空时间，让程欢带你去买衣服吧，我把钱给你，买衣服剩下的钱你自己留着当零花钱”
她当时年纪小，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让程欢付钱，自己就能把所有钱用来买东西，但是她没想到程欢那么穷，所以当众说了一些抱怨的话，引得很多人窃窃私语。
当她不愉快的回家以后，发现妈妈在家里看书，她后面才知道，妈妈那天并没有出门。
她当时年纪小，回家以后还是不停的在抱怨，完全没有顾及送她回到家门口后， 转头抹泪的程欢。
如果是现在的她，在身体践行的明白了尴尬两个字，是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只不过在当时那个年纪，她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高敏慢慢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许多妈妈那个年纪不能做的事情，她全部都通过自己的年纪做了。
归根结底，不喜欢程欢的是自己的妈妈，而不是自己。
高敏结婚已经一年了，她已经亲身体会到别人所说结婚是两个家庭一辈子的事情。
所以她无法张开口反驳程欢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
高敏已经完全能够理解程欢的心情，她当时内心有多挣扎和痛苦。
程欢看着高敏眼眶里的泪水，笑着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分手了？我没有信心，爱情和亲情不应该是对立面，我没有办法让你哥来选择。”
“至于你妈妈，你应该比我了解，你觉得她以后有可能会喜欢我吗”
高敏：“我外婆家境也很好，我妈从小也是骄纵了些，比较主观，也比较执拗，所以认定的事情是比较难改。”
程欢“所以啊，那几年，只要我有时间就去你家，我希望总有一天她能喜欢我，在外人面前，觉得我们作为准婆媳相处的真好，可是只有我知道她对我的好是给别人看的，内心对我嫌弃又疏离。而且时间越久，我从你妈妈的表情上，看到的只有更深的厌恶”
高敏：“那你后面结婚，是为了让我哥死心？”
程欢：“我希望他幸福，也希望你妈妈也开心。”
高敏“可是他后面再也没有笑过了。”
程欢：“对不起。”
高敏：“你，”
高敏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可是不管是安慰还是什么，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
她内心的煎熬，不是自己三两句话就能宽慰的。
程欢：“我已经没事了，他走了，我也解脱了，我能光明正大去看他，再也不用像个机器一样，用工作来填满自己。”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张彩凤拎着粥走进来：“该换吊瓶了。”
她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心酸的听着两人的对话，挂的吊瓶快完了，不得已只能打断。
当年的事情她很多都不清楚，现在心里倒是明朗了一些。
高敏绕床一圈，走过去把上面的吊瓶拔掉，从桌子上把唯一的那瓶拿起来，：“是这个吧？”
张彩凤把粥放在床头柜，：“对，我买了粥，一起吃点吧”
高敏调了一下滚轴，让流速没那么快。
“不用了，阿姨，我先走了，我妈身体不舒服，在另外一个病房输液，我该回去看看了。”
张彩凤立马放下手里的盒子，：“啊，这，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没什么大事吧？”
高敏：“没事，就是我哥去了以后，我妈就挺伤心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所以我就带她来医院看看。”
张彩凤放心的点点头：“没大事就好，一定要注意身体，那你快回去吧。”
高敏望着程欢：“改天我们一起去人工湖看看我哥吧”
程欢点点头。
张彩凤看着高敏走出去，舀了一勺粥，喂到程欢嘴边，：“听说这丫头结婚以后过得也不好，天天吵架。”
程欢没有说话，默默的喝着粥。
结婚很容易，只是日子不容易。